一
“今年怎么不继续讲故事了呢?”
我微微笑着,走近了坐在临湖亭子里的伊乐,他还在把玩着手中球形的灯笼,以往常被我擦得一干二净的桌子上洒满了月饼的碎屑。他看见我走近,眼睛顿时亮了,但是在发觉我盯着一片狼藉的桌面,他不由的尴尬着,用手肘擦了擦桌子。
“还怎么讲嘛,谁不知道咱们学院里有一个帅气潮流的射日英雄吗?”
虽然知道他的话很明显是在拍我马屁,但是看他腮帮子鼓得那么大,这分明很不服气。虽然不知道他突然从哪里学来这一套的,受利的我也不拆穿他的假话好了。
“那么,我们帅气潇洒玉树临风的伊乐又要请在下做些什么呢?掩护旷课之类的事情在下是绝对不会做的呢。”
我挑了挑眉,只是没想到对方就被这句话夸的飘飘扬扬的了,啧,下次还是用在自己身上好了。
“竟然被你发现了小爷的帅气,那小爷我就拜托你来故事会讲故事吧!中秋配后羿……啊呸,后羿配嫦娥多搭啊!”
他的鼻子快要翘到天上了,这分明不是拜托别人的态度吧。只不过最后一句话说得真不错,我应该好好的去表扬表扬教伊乐说话的人。有一致观点的人,说不定能成为挚友。
我这么想着,不断的点头认可,后来伊乐在我耳边说了些什么别的我为没有注意到。他却突然猛地拍手,仿佛做好了什么重要的决定,我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到,差点就丢了形象,从椅子上摔到地上。
“就这么决定了,晚上八点会议厅见!”
然后我莫名其妙的接受了这个邀请,后来回想起来,那时的我一定是和伊乐接触太久,智商也受到影响了吧。
二
会议厅大概是从奥丁老师那借来的吧,只是此时的会议厅已经是挂满了许多花里胡哨的花灯和彩条,恐怕了还不回去了吧。
我不由的抹了一把冷汗。
说起来这一次故事会是伊乐提议的,然后传到了圣龙老师的耳朵里。圣龙老师对故事会似乎很感兴趣,直接同奥丁老师商量。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奥丁老师最后居然同意了。现在会议厅被搞成这个样,怕不会有下一次了吧。
我捏着身上的衣服,这种款式的衣服大抵是我那个时代的,只不过部分地方被改了。不得不说小耶是真的厉害,不愧是专业的服装设计师。只是我太久没穿这样的衣服了,现在却有些别扭。
我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啊,糟糕,出门忘涂发胶了。
“咦?这么快就换好了,有生之年终于能看到你不穿皮大衣和涂发胶的样子了,只不过你为什么总穿着棕色的衣服啊。”
因为那是我娘子最喜欢看我穿的颜色啊。
不知道为什么伊乐总是很有欠揍的天赋,可我身为奥义学院的帅哥,怎么能随便动手揍人。我揉了揉他毛绒绒的脑袋,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在后台等待着自己的出场的时间。
不过他们讲的内容基本上都是那一套:嫦娥为了防止药被偷走,被打伤,最后为了我含泪吃下登仙。我当然知道不只有这一个版本,另一个版本谁敢在我面前说我就用枪托打爆谁的狗头。
他们自然没有说。说实话我也不一定打的过这么多,看起来他们是在为我考虑着,一直避开那个话题。
“后羿?怎么还在发呆,轮到你了。”
我回头时,一旁的帷幕被帝兰掀起来了一点,光线射到我的脸上,让我的眼睛有点不太适应。
等到我走到舞台中间的时候,台下的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的看着我,两位老师坐在靠边的座位上。由于聚光灯都打在我身上,场下一片黑暗,我看不到他们的表情。
我微微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位置,熟练的撩了一下自己额前的碎发。
“在下后羿,现在由我为大家带来一个故事。
很久很久之前,在一个小小的村子里,有一对恩爱的夫妻,丈夫擅长射箭打猎,妻子擅长的范围就更广泛了,她会制衣,她会做菜,她还会很多,她在丈夫的眼里是无所不能的。”
我的脸上不知不觉泛起了笑容,这是我没有注意到的。
“他们虽然没有子嗣,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他们相约白头偕老。”
“有一天,丈夫被派去完成一个重要的任务,拯救百姓于炎热之中。而那些需要他拯救百姓之中,也有着他那贤惠的妻子,于是他去了。”
“他用自己擅长的箭术,从天上射下了九个太阳,人们被拯救了,人们歌颂他,赞美他。”
我将手臂高高的举起,指着天空。
“天上的神仙赞扬他的功德,让他成为半仙,但是他拒绝了,然后带着奖励回家了。在门口等待他的是他那贤惠的妻子,回家后,他们恩恩爱爱的生活了很长的时间。”
“最后在一个夜里,两人先后成仙了,于是这个故事就这么结束了。”
我突然摊开手,故事戛然而止。台下的人们都微微愣住了,好一会儿,他们才稀稀拉拉的鼓起掌,显然是对我的故事有点惊讶。我用手托着下巴,又补充了一句:
“这算是个完美的结局吧。”
我也不知道。
三
我在一片掌声中走下舞台,然后随便找了一个座位坐下,继续欣赏着续故事会过后的中秋晚会表演。伊乐不知怎么了,突然贴到我旁边的椅子上――我分明记得他应该是主持人啊!
他压低了声音,在旁边不停的问我一些特别幼稚的问题。反正我也没啥事情,便一一作答了――当然,我可是要保持帅哥形象的人,怎么能那么认真的回答呢?
“不会吧,你真是神仙,那你多大了?”
“在下还很年轻,并不是你脑海里满头白发苍苍的老头。”
“可你头发现在就是白的啊。”
不是,我还特意染了一点黄色的,难道你们都不觉得这样挺好看的吗。我并没有继续回答。
“原来神仙也赶潮流的吗?说实话我很早之前就想跟你说你的发型太杀马特,那都是远古的潮流了!”
我特意做的造型你们居然私底下都嫌弃?难道真的那么难看吗!我还特意每天做一遍的!
“什么――在下没听清――伊乐你再说一遍?”
我微笑着看着伊乐,手掌握拳,伊乐真以为我没听清,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谈话以我拎起伊乐的围巾并把他扔出去结束了,真的是好气啊,明明我这个造型很潮流的!呼……看来这么多年我的心还太浮躁了,要是娘子回来看到了肯定会生气的。我要平静,平静。
这个造型肯定很帅气的!我要相信自己,我还特意查过资料,杀马特绝对潮流的!
可是万一真的很难看怎么办啊,我就不是最帅气的了,而且在娘子面前会很丢人的。我已经在很努力地适应这个时代了。
我开始感到别扭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我摸着黑,从后门溜了出去,一路走到了学院的人造湖边。
湖面上泛着鱼鳞般的白光,皎洁的月光一碧万顷。那一轮巨大明月挂在夜幕之中,看着很近,却是我永远无法到达的距离。作为半仙,我跨不过这个距离,无法抵达心上人所在的地方;作为凡人,没有人能为我搭造鹊桥,让我同心上人相见。
我听其他的神仙说过,你在寂静寒冷的仙宫之中,无人相伴,而我在繁华喧闹的人世间,不管怎么看,都是我比较幸福吧。想到这里,我不由的噗呲一笑。
但我希望你能在月宫中看到世间繁华,同我一起看沧海桑田、星移斗转。你若无法看见,我便替你游览你从未去过的江山奇景,在花好月圆的夜里同你述说一路上的故事。
俯在湖边的花雕石栏杆上,我将手伸向浩瀚的夜空,欲抓住天空中的那轮明月,抓住的却是一片虚影,又是农历八月十五,我今年依旧没能再见到你。
许久未见,你也是一头白发了吗?我们也曾相约白头偕老,这大抵也算完成一半了吧?
我不会再随便喝闷酒,也不会学着别人对酒当歌,明月几时。万一被你听见了,那真的很丢人吧,哈哈。我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个中秋了,时间真是无情,一开始我还挺颓然的,整天想着要是我不是射日英雄就好了,现在回想起来,我已经替你给那个不负责的我扇了两巴掌了,所以你就不要生气了,我以后都会过得好好的,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一眼呢?我给你准备的礼物都要堆满好几个房间了――这当然是每年这个时候买的了。
你一定会说我太浪费了吧?嗯……这算是我每天晚上和你唠叨给你的补偿吧。我听说女孩子们晚上都要睡美容觉还是什么来着,然后我回想起每天晚上我都对着月亮聊天,我突然就有点惭愧了。虽然你也成仙了,容貌大概是不会改变,但是我这样打扰你,你也没有骂回来啊。
娘子你果然还是依旧喜欢我的。
唔……活久了脸皮就厚了。我揉了揉自己的脸,在心中暗骂着自己这副模样估计很难讨娘子欢心了吧。那我只能用最帅气的模样迎接娘子你了。
等你回来了,一定会听到奥义学院最帅气的男人是你的夫君,你大概也会很高兴的吧?
我会一直等着娘子你回来的,今天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从地上捡起一粒石子,向湖面上掷去,它弹射在水面上,溅起一圈一圈的水纹,只是水纹还没有触碰到岸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也乏了,便慢腾腾的走回会议厅里,会议厅里还在继续着表演,台上弥漫着白雾,如同传说中的月中仙宫,水袖挥舞,衣摆飘扬,表演的人婀娜多姿。
今晚,我又想你了。
你也会想我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