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上人来人往,嘈杂的吵闹声传入耳朵,连带着原本惬意的气氛也消失不见,他轻阖着眼,指尖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
也许人们仰望星空的时候,更不应该忘记俯视尘埃。
眼底又是一片清明,窗外的云倒映在里面,看得见摸不着,
霍远光哪怕年纪大了也是位慈眉善目的老头,笑眯眯的样子十分俱有欺骗性,就像变色龙一样,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候披上最适宜的伪装,仿佛那背井离乡的十五年并未在他心里留下什么痕迹。
剁菜声停了停,一名美妇人从厨房探头出来看了看,她一头齐肩的墨发随意在脑后用皮筋固定住,眉眼温润,似一粒珍珠般柔美,让人看不出年纪。
陆起温热的掌心从下摆滑进,在他的腰线处流连,露出来的那一截劲瘦腰肢仿佛比衣服还白几个度。
陆起啃噬着他的耳垂脖颈,引来对方一阵阵颤栗,闲庭散步聊天般的道,
“原来你是冷白皮。”
却发现幽静的夜空中不知何时开始飘起点点雪花,在空中飞舞着慢慢落下,美得不可名状,路灯上,车窗上,地面上,树枝上,很快就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痕。
当铺天盖地的雪花翩然落下,人会陡然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满身阴鸷沉郁充满病态的霍明琛,和身下眉眼含春的霍明琛,陆起还是觉得后者要好些。
头顶的灯盏光影交错,虚空变幻,仿佛依稀之间又出现前世的那一幕,陆起知道那都是假的,是自己的执念罢了,他闭眼不看,只将身下人紧紧搂进怀中,用那温热的身躯将空旷的怀抱一点点填满。
触手可及的霍明琛,眼前的霍明琛,这才是真实存在的。
陆起拨拨他汗湿的额发,并不回答,只是捧着他的脸又亲了亲,细密的吻落在对方锐利的眉目间,百炼钢亦化为绕指柔。
陆缘摘下眼镜,坐在位置上兀自出神,精致的面容在白炽灯的照耀下平添一份冷淡,愈发勾人。
霍明琛翻身枕在他膝盖上,一双眼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细碎的星光,他用手背盖住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遮住眼底霸道的占有欲,轻声道,
青春是一本太匆促的书,陆起从未来得及将它翻开便束之高阁,等想起时早已落满一层厚厚的灰。外间的雨还没有停,空气中带着微湿的泥土气味,平滑的石阶布满一层积水,他不知为什么,倏忽停住脚步,回头看向身后。
黑色的浴袍像蝴蝶一样翩然落地,然后成了皱巴巴的一团,又像一朵颓靡的花,展现着瑰丽的姿态。
红口白牙《涂鸦王子》
如果陈封开了灯,他将看见水龙头上方的天花板上吸附着一个黑色的,黏腻的生物。他身上几个乌黑的,肮脏的,密集的触角像是吸盘一样吸附在墙壁上,而它伸着舌头,黏黏糊糊的口水从他血红色的舌头上滴落,而那些口水似乎下一秒就要滴落在陈封的头上。
他被人拦腰抱起,下坠的速度也骤然减缓。
刺眼的太阳被黑色尽数包裹,目光所及的,只剩下巨大的,柔顺的漆黑羽翼,以及一个少年漂亮的下颌。
如漆黑羽翼般柔顺的发,如血红宝钻般的璀璨的眼,在他绝无仅有的漂亮脸庞上达成一种奇妙的和谐,他好看得过分,又精致得过分,若不仔细看他的眼睛,很容易忽视掉他危险和暴戾的本性,误以为他只是一位长期呆在宫殿里的,养尊处优的娇惯王子。
一片死静。
窗外的鸟,丛中的虫,空中的风,似乎都归于静止,整个空间,静得不可思议,似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唯有朱红布角垂地之处,传来一个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与其他人所穿的宽松朴素的青色道袍不同,这人一身玄墨打扮,衣袖领口皆绣有银色暗纹,走动之间,衣袂飞扬,暗纹在灯光的映转下显现出几乎是流动般的光芒,将他本就清俊的身姿衬得更为挺拔,而这颗道袍上面顶着的脑袋……又绝不该是人类所拥有的样貌
发如墨,肤似雪,深色的眼眸通灵剔透,不知是不是错觉,在灯光的映射下,那眼眸深处,隐隐窥得见暗红的光影。
他朝着陈封伸出手,仿佛忽然有了生命的绝美画卷。
“叮咚——”
门铃再次响起。
像是永不会停歇。
荒诞而诡谲的氛围从身边蔓延滋生。
客厅的窗子没有关,33层的夜风呼啸而至,将桌子上陈九星的手工作业吹到陈封脚下。
陈封低下头,看见了一张惨白,狂笑的鬼脸面具。
一对巨大的,漂亮的,漆黑的羽翼从他后背生出。羽翼在空中扇动了几下,周身的瓶瓶罐罐应声落地,巨大的翅膀将王子的半个身子裹住,与之相伴的是金黄色的荧光。
漆黑柔顺的羽翼重新展开之时,王子殿下的真容也逐渐显露了出来。
镶满珍贵宝石的纯金王冠,花纹繁复款式古老王族服饰,都抵不上这人所具有的半分光彩。
他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明明只是松散地坐在这里,却与整个屋子都格格不入。
仿佛圣洁尊贵的天使,落入破败萧条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