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威廉还记得,在他防火烧查理公爵的庄园的时候,有一名女仆冲了出来。红色的火舌肆意张扬,黑色的头巾被火花掀落,女仆金色的长发就这样散落着,和女仆凄惨的的呜咽,散落到查理公爵的身边。然后,风吹来了,带着难以忍受的高温。
风带走了女仆,威廉在这奇怪的风中,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踪迹,男人很愤怒,像一匹挣脱枷锁的野兽,在火光中迅速锁定猎物,然后离开。他不是不想追上去,眼前的景象,像极了墨勒阿革洛斯被烧时的情形,冲天的火苗如同炼狱。
他冷静的放下颤抖的手:“一个女仆而已,比起查理的财产,和那个人的交易更加重要。”
他回过头,下了一道指令,让士兵兴奋的指令。
士兵纷纷冲向淑女的卧室,嵌着珍珠和宝石的首饰落满一地,珐琅瓷器的碎片星辰般在大理石地上陨落。然后,他们走向大厅,拖着低垂着头的女仆,消失了。
玛丽不是不想放声大骂这些狂野的士兵,她无法出声,嘴里被塞满粗布,艾欧紧紧地抱着她,跑了很久。
她听着昔日陪伴在身边的女仆的呐喊,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听着,铭记着,默念着:
“我不会离开的,”
“我会带上皇冠,
从地狱里回来。”
咳咳后面可能有点麻烦(因为那时政ke多,又喜欢这说那说),楼楼会尽力理清楚的,后面即将迎来第一段高潮,也恐怕是唯一比较含糖的地方了(别问我为啥,问马克西米连)(狗头
依然是维也纳的冬季,寒冷而漫长。连绵的雪山与漫长的极夜,这路的尽头,是高高耸立的阿尔卑斯山。
一座小山的山腰,有两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行人。寒风凛冽,夜晚的群山,开始咆哮了。
一人脚下一滑,轻飘飘的身躯仿佛被风刮走一般,然后疯狂坠落。然后,她的手被抓住了。
雪花席卷而来,黑色的斗篷被夜空吸走,留下的,是黑发上挽的东方佳人。抓住她的,是一只经历风吹日晒却被护理的很好的手。
女子的棕色长裙在空中飘扬,她轻起丹唇:
“看着这大裙子像大蛾子一样在空中飘很好玩是么,柳先生。”
柳一笑,稍一用力,女子轻松登上雪地。他拍拍手,把斗篷脱下,披在女子身上。
“当然,这可比看您晕马车有趣多了。”柳一身平民小伙的打扮,头上戴着浅栗色的贝雷帽,白色的衬衫外罩着间单薄的外套,手里拿着牛皮地图,黑色的马丁靴踏过厚厚的雪。
“你不冷?”杜跟在柳身后,用手竭力扯住斗篷的帽檐,尽管如此,风雪依旧凌厉。
柳回过头,一脸严肃:
“嗯,要不你还我?”
“......”杜撇过头:“咳咳,快到了吧。”
“嗯,”他没理会,认真的打量眼前的建筑。
屋顶是在深夜中也能分清的宝蓝色,外墙是珍珠的白,哥特式特有的风格,这座城堡仿佛只身向远方眺望。
“快进去快进去,我要好好问他为什么要来这里。”杜提起裙角,满身怒气。
“是要感谢他为什么不去船上是吗?”柳收起卷轴连忙跟上。
“......你这个月工资没了。”
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名叫因斯布鲁克的墓地。
这里没有十字架的墓碑,风水很好,站在这里可以看到前面的河流与后处的山峰。没有融化的雪地上,只有单行的脚印,与孤堡相伴。
“终其一生,因斯布鲁克都是他最喜欢的居所。”杜放慢脚步,在没有雕琢过的岩石上行走,柳默不作声,一直警惕着周围。一阵寒风,寂静了许久的古堡终于传出了声音:
“他等你们很久了。”
二人回头,看见一名壮年男子手搭在剑柄上,棕黄色的头发遮住了眼,看不清他的模样。柳在一旁好奇的打量着他,杜转过身,提起裙角问候。
男子鞠躬回礼:“进了大门向左转,一直走到尽头,他在那里。”说完便起身离开。
推开大门,左拐,一直到尽头的门前,装饰虽称不上华丽,用具却没有一丝灰尘,挂画左右对称,整体装饰雍容整洁,能感受到,古堡主人的气度不凡。
柳跟随在后面,杜一直很奇怪,他总是喜欢走在她的身后。
叩——叩——
“请进。”是嘶哑的男声。
“打扰了。”
门开了。
每座城堡里,他自己的房间内都必须摆有写字桌,其他家具陈设再少都没关系,所以在此刻的杜和柳面前,这里只有一张写字桌,以及进门后才能看见的,写字桌对面的巨大的画像。
此时的马克西米连不再是当初一穷二白的马克西米连了,他守住了妻子的领土,赶走了侵略者,赢得了1479年的根盖特战役,又在吉内加特战役中击败法兰西的路易十四。但是幸福总与毁灭伴行,突生变故,与尼德兰议会发生冲突,被迫接受《阿拉斯条约》,允许尼德兰三级议会充当儿子的摄政,女儿也要嫁给宿敌法兰西太子来换取和平。辗转经历几年,他貌似又回到了当初。
但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他依旧在写字桌上,用德文、法文写着信件,和数不尽的封建领地事务的公开文告。
杜和柳见状,站到一边,杜走到画像前细细打量画像上的女人,柳双手交叉靠在一旁的墙角,闭上眼休息。
“知识在充满象征符号的仪式中被不断精挑细选,来传达嵌入其中的含义,”马克西米连停下手中的羽毛笔,头向后仰靠在椅背上:“因此,符号可以传达知识、承载情感。人们通过这种共有的符号进行沟通和互动,并借此相互理解。”
“我们哈布斯堡,已经被人用符号来称呼很久了,但是从没人在乎过,离开那个双头鹰的我们。”他将身子坐正,胳膊搭在桌上支撑着头。
“没想到,”柳轻笑:“将自己视为哈布斯堡家族使命的缩影的人会说出这种话,杜小姐,我们这趟没有白来啊。”杜横了柳一眼,柳撇过头默不作声。
“我不过想用知识和研究来实现自己的不朽。”金红色的长发在烛光下缓慢的“燃烧”,火光在马克西米连黑色的眼中跳动,一如他的野心。
“但是那个可以帮助你实现蓝图的人不在了,是吗?”杜走向前,目光直视面前这个人,
这个“最后的骑士”。
“嗯。”
杜一愣,没有想到,他会回答的这么干脆。
马克西米连走到房间的西边,那里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桌上有个绿色的酒瓶,他拿出三个杯子,往里面倒出红色的酒,不久后,酒上的泡泡凝缩,把玻璃杯上人的倒影,就这么削成两半。马克西米连拿起杯子递给柳:
“抱歉,酒驾会罚款的。”柳举手推辞:“但是如果杜小姐允许的话,我不介意。”
“谢谢,我介意。”
“......”
杜拿过马克西米连递过的酒杯,猩红的啤酒,全世界也只有勃艮第女公爵一家是这样的。
“这是前不久,布鲁塞尔一家酒厂出产的,”他细细闻着啤酒的醇麦香:“明明是啤酒,却有着和红酒一样的颜色,这本身不是很奇怪么。”
“.....那个其实现在已经有绿色还有粉色的啤酒了。”柳赖在炉火旁,玩弄着帽子,身躯在巨大的炉火旁显得瘦小,杜没想到他原也是单薄的。
“不过冒用妻子的名字,而邀请我们来这,是不是更加奇怪?”柳抬起眼,朝马克西米连微微一笑。
马克西米连举起杯子,闭眼细闻,好像在回忆过去。
“我知道你是谁,”他将酒杯对准眼前这个窈窕的女子,“异域的女巫——真是个好听的称呼。”
杜的眼皮一沉,闪过一丝奇怪的眼神。随即抬起眸子看着马克西米连:“谢谢,不过我不喜欢它。”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副卡牌,陈旧的木色和大大小小的云雷纹,马克西米连没见过这种花纹,多看了一眼:“原来你们就是用这些来占卜的吗?也难怪这么多教会要猎杀你们。”
“这话我喜欢。”柳面无表情的过来,杜知道他心里肯定在幸灾乐祸,将牌整理好,像往常一样,摊开在寄信人的面前,口气很是平淡的说着“选一张吧,手气不好我也没办法”。
马克西米连看着面前排着的一条,笑了笑,伸手拿了最左边的一张。
卡面上,年轻人穿着华丽的衣服,走在悬崖边,左手拿着玫瑰,右手携带全部的家当(包裹),身边有一条狗,到处流浪。
“愚者。”柳皱眉。
“后悔吗?”杜将卡牌抽回,放进口袋。
“嗯.......有点。”马克西米连叹气,“当初就应该把我的肖像也印在塔罗上,这样后世就不会有这么丑的印画了。”
“......”
他坐下,心里好像松了口气:“腓特烈.....也就是我父亲,他在临终时告诉我,哈布斯堡的符号‘AEIOU’的意思:Alles Erdreich Ist Osteereich Untertan,世界臣服于奥地利,但是我——”
他顿了顿,摇头苦笑。
“谢谢你们,门口的车已经备好了,回去的路上注意点,这几年猎杀女巫的人很多,不要把我的庭院弄脏了。”
柳拉开门,在一旁等着杜。“如果......你还想帮玛丽的话,去特里尔吧。”杜回头,看着融于黑暗的马克西米连。
“嗯,我记住了。”
时间线转回1477
玛丽回来了,没人知道她这一个月是怎么过的。
她继承了查理的yi产和富饶的土地,而法国国王路易十一试图趁机占ling勃艮第公国,他迫切希望玛丽能与其子结hun,以确保能获得勃艮第公国的ji承quan。畏惧法国的勃艮第派使zhe前往法国就玛丽与六岁的王太子的hun事进行谈pan,但无功而返,因为勃艮第难以接受法国国王提出的将玛丽的ling土ge让给法国的要求,玛丽的处境也因国内qun众的强烈不满而举步维艰:
“为什么继承人偏偏是个女人,是男人的话就不会这么麻烦了!”
“就是啊,女人又不能打zhang,现在好了法国又要来了,之前不是和他们的继承人谈好了吗?”
“好像失败了,查理公爵也在那几天失踪了。”
“要是玛丽老老实实jia过去,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嘛!”
玛丽站在露台上,静静地听着她的子民说着,地中海的风很柔和,艾欧站在她身后,一个多月的四处奔波,才得以让她回到她父亲曾经居住的地方,他按住剑柄,咬牙切齿:“那群人,我绝对不会——”
“——艾欧。”他一愣,抬头看向她。
玛丽吹着徐风,沉默许久。
她想起刚回来的那天,戴着用首饰打造的王冠,当黑色的长袍拖过铺向王座的地毯,她转身,看着根特臣子:“有人说法国想要夺取我的国家,还有人说我必须尽快联yin,因为国家需要一位公爵,a man。想要和我联yin的人很多,因为这样可以获取我所有的cai产,所以我到底该怎么做?”
她停了一会,目光坚定,声音洪亮而决绝:
“你们中的任何一位都不会成为我的丈fu,我将独自执掌勃艮第公国。”
满座哗然。
盖德布里身为顾wen,什么也没有说。胡古内这位从查理公爵开始就担任总li大臣一职,虽然吃惊但脸上丝毫未展现。埃格蒙德看着她,嘴角上扬,他执zheng三十多年,从小看着这位倔强的女孩长大,尽管他管理的格德司公国里的臣子不喜欢玛丽,他是一直都欣赏玛丽的。而科彭德尔却恰恰相反,狡诈的双眼此时一直盯着玛丽的身后。
严寒过去,勃艮第迎来期盼已久的春天。
春意盎然,平原一吐新绿,羊群奔跑,几个月前败仗的阴影仿佛一扫而光。
殿内却依旧冷清,玛丽身穿祖母绿的长袄坐在长桌的一端,两旁是顾问盖德布里和总理大臣胡古内,另一端是法国特使,特使一身棕色马甲燕尾外套,口齿不清的讲着和谈的条件:“尊敬的大....公,我们的王深知您的处境艰...险,所以派我....来和谈,请您过目。”说着他递上一张羊皮纸。
玛丽皱眉:“你们觉得我们有这么多钱吗?”
特使鼠眼一眨,咯咯一笑:“不不不,能换到勃....艮第子民的安...全,这点不算什么。”
“确实与领土相比,这不算多。”胡古内接过来看,“但也不少,我们的羊还没那么能耐,长这么多毛来供我们销售。”
“如果连富有的玛丽,您都没这个资本的话,那欧洲就....没有能够保全您这的方法了。”
“不必,”玛丽放下罪恶的卷纸:“我们不需要保全。”
“啊,既然如此,”特使阴狠一笑:“期待我们下次见面。”
天气温暖而潮,玛丽和盖德布里来到外街,艾欧便装跟随在后。如果说大殿内是天堂,那这里毫无疑问就是地狱,阴森的提灯一闪一闪,生活用水来不及排出聚集在一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妇人们衣衫褴褛,小孩们衣不蔽体。玛丽在一对兄妹面前蹲下,伸手抚摸孩童沾满泥土的脸颊。
“胡古内回来了吗?”
“还没。前几日他来信,法国那边貌似盯住我们的领土了,谈判十分不顺。”
“科彭德尔呢?这里乱成这样他为什么不下令整治?”
“殿下,这么多人的给养衣物还有住处,我们无法提供。”
“就由那些生活还过得去的人来。”玛丽有些烦躁,但她不知道为什么。
“——您的臣子开始焦躁了,他们不想要......陌生人。”盖德布里顿住,把女人两个字咽了下去。
玛丽背过身,艾欧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有点难过。
“我们可以......”
玛丽还没说完,艾欧上前将她护在身后,眼睛盯着黑洞洞的石门:“不对劲。”
她刚想开口问,门口传来了铁骑的声音。
科彭德尔穿着一身灰色大氅,棕色的卷发下一双狡黠的眼睛死死盯着玛丽:“殿下,这有一项命令。您的大臣胡古内有通敌叛guo的嫌疑,现在您要去荷兰国hui为其辩护。还有,”他很激动“我们得知您也与法国串通一气,也是同罪。”
“荒唐至极!”自从坐上这个位置以来,玛丽一直很冷静的处理事务,这次却有一丝微妙。
“我们有证人。”科彭德尔嘴角上扬,回过头。
一身褐色立领长袍的人从士兵中缓缓走过,玛丽永远不会忘记他,忘记那个大火肆虐的夜晚。
“威廉。”
高塔,深灰色的高塔。
室内很黑,地上和墙壁都是粗糙的大理石地砖,透过小窗,玛丽能望见的只有一片黑色。
她被qiu禁了。
作为勃艮第的女王。
“很高兴见到您,殿下。”
“嗯?您说胡古内没有通di?不不不,我可是证人,我有证据。”
“啊那天大火啊,您的父亲也有嫌疑,但是一直反抗不让我们搜查,所以手段粗暴了些,实属无奈。”
“我可是你们的女王,你们没有权利——”玛丽嘶哑的声音显得苍白且无力。
“拿下!”科彭德尔一声令下,士兵开始“疯狂”。
一瞬间,玛丽仿佛又看到了那天的大火。
她看到查理公爵一双清澈的蓝眸,透过一群女仆看到了她,目光温柔如水。
她看到士兵疯狂的拖着女仆消失在小树林。
她不想逃避,但又无法面对。
“父亲,我累了。”
玛丽昂着头靠在石墙上,想起几个月前,她还在和道芬在多瑙河上划着小船,和艾欧逛着集市,还有......
马克西米连。
她笑了笑:“你还欠我一场魔术表演啊,骗子。”闭上眼,突然袭来的沉重的困倦让玛丽陷入沉睡,只是恍惚间,她感觉有一道黑影闪过。
月光如瀑,黑影的声音让人沉醉:
“晚安,我的玛丽。”
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