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妖
一、
街道吆喝声此起彼伏，卖糖葫芦的，卖布匹的，卖发糕馒头的……可怎么样到了丞相家门口都不敢太大声——
丞相的掌上明珠这时还未醒呢。
贺琪玖打了个哈欠，仍由侍女为她梳起发髻。
“小姐今天还是要去吗？”春和为她插上最后的钗子，这么问道。
听到春和的话，贺琪玖眼睛就瞪大了：“去！肯定去啊！”
春和捂嘴笑了起来：“小姐这片痴心，贾公子怎么会不感动。”说罢按了按准备起身的贺琪玖，“让奴婢为小姐画个妆容，为小姐添砖加瓦。”
贺琪玖嘿嘿笑着，闭上了眼睛。
……
“小姐果真是美艳过人！”春和眯眼笑道，“未来公子啊，真是有福了。”
镜子里的少女娇态可人，柳叶眉，樱桃嘴，两眼微微上挑，眉间一抹朱砂，更显出别种风情。
即使是恭维，贺琪玖也是极为受用，享受极了。
“赏。”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春和也十分开心，漂亮话一句句地冒。
享受完了，贺琪玖便端起架子，步步走向府外。
作为当朝宰相唯一的小女儿，贺琪玖从出生就是被捧在手心里的，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也便养成了一副骄傲的样子。
偏生的那副美貌也足是她的资本，甚至于被誉为“阁中玉莲”。
可最近，却碰上一枚钉子。
贾焆。
这贾焆贾公子，生得一副好皮囊，却有个不近人的的毛病。
这毛病可不成，在贺琪玖看到他的那副皮囊后，立刻决定要帮他改掉。
自从见到贾焆后，贺琪玖便开始跟着他，每日刷个存在感——她就不信这世间还有不被她的美貌打动的人。
事实证明，这贾公子，每日除了看书就是下棋、吟诗，半分眼色都不分给她。
可她是谁？
当朝丞相的女儿贺琪玖。
哪会轻易放弃。
这不，今天她又去找他了。
二、
贺琪玖整个人瘫在床上。
春和抿嘴笑：“那贾公子，真是个钉子。”
“我们最美貌的小姐都不能使他动心。”
“可不是吗。”贺琪玖的声音闷闷的，趴在床上回答道。
无他，今天的贾公子依旧一个眼神都没给她，还对她下了逐客令：
“贺姑娘无事能否不再造访，小生还要学习。”
即使声音动听，说出的话也是极讨人厌。
“学习学习学习……他这么喜欢学习，怎么不娶学习为妻？”
贺琪玖想起来就是一肚子气。
整个人恹恹地趴着，没有力气地锤了几下床。
春和看着她这个样子，眼睛转了转，道：“这个嘛，奴婢有一个主意。”
贺琪玖立马坐好，乖乖巧巧：“什么主意。”
“小姐凑近点听。”
……
“这是真的吗？”贺琪玖有些不信。
“千真万确。”春和煞有介事的道，“我以前隔壁村的二狗家的姑娘就是这样嫁人的。”
“那就造不得假了。”贺琪玖摸摸下巴，春和之前可是和她说过，那姑娘，生得一副吓人模样，吓跑不少人不说，都二十有二还没嫁出去，不过最近也听说她嫁人了，她本是不信，如今也是信了。
“哎。”春和点头，“奴婢不敢造假。”
贺琪玖把人都赶了出去，再悄悄地关上门，坐在铜镜前。
铜镜中的正是自己，那娇俏的眉眼，看得她高兴的很。
贺琪玖笑，镜子里的她也笑，贺琪玖做出鬼脸，镜子里的她也做个鬼脸。
没什么玄机啊，贺琪玖这么想着。
伸手摸了摸铜镜上自己的脸：到是自己这张脸，越看越满意。
“奴家也很满意。”
耳边突然传来说话声。
贺琪玖吓得倒退几步，掀翻了圆凳，瘫倒在地。
“姑娘，不是你唤奴家出来的吗？”
“你、你……”你了半天，贺琪玖也只是瘫倒喘气，是她唤的没错，可再有心理准备也抵不过这一瞬的恐慌。
“奴家不会害人。”
贺琪玖缓缓站了起来，铜镜里的她摆摆手，做出一副无害的样子。
贺琪玖咽了咽口水：“你……真的是镜子里的妖精吗？”
看着重新出现在铜镜前的贺琪玖，镜妖笑得小心：“是的，奴家名唤崔莺莺，是被缚在镜子里的。”
“怎么说？”贺琪玖也冷静下来了，只是心跳的还是很快。
“奴家以前也是大户家的小姐，只是爱上了一个书生。”
看着镜妖用自己的面貌自己的声音说故事，怎么看画面都很怪异。
“那书生才气斐然，虽身有残疾但面貌俊美，奴家一眼便相中了他。”
“只那书生只爱有才的女子，奴家便通读了四书五经，日日与他吟诗作对，终于和他修成正果。”
“那你怎么变成这样啊？”贺琪玖寻思着问道。
“是奴家命苦啊！”
“奴家不知相公是从何抱来一只白狐，可自那时起，府上常有怪事，相公也日渐消瘦。奴家便寻思请道士来做法。
“结果道士还未能请回家，相公就病倒在榻上。
“奴家忙请大夫，结果得知相公已无力回天，也是病倒了。
“奴家心里急，一急就出大事，待奴家一次出门问诊回来后，相公已经……”
三、
“相公相公——”崔莺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看着相公的脸被盖了白布，竟一口气没喘上来，晕倒在地。
等她醒来，就又是一番天地了。
屋外的麻雀长长叫了一声，崔莺莺悠悠转醒。
丫鬟刚踏进门，便见到了睁开眼睛的崔莺莺。她连忙放下手中的盆布，凑到崔莺莺跟前。
“小姐小姐！”
“呜呜呜……你可算醒了。”丫鬟抓着崔莺莺的手呜咽道。
崔莺莺偏偏转头，虚弱道：“碧荷，我怎么了？”
“小姐……呜呜……小姐自从姑爷去了以后……已经昏迷三日了……”
“相公他……呜……”崔莺莺也是泪流满面了。
“不过小姐醒了……这是天大的好事。”碧荷站起来，步伐踉踉跄跄地朝外走去，“我去告诉大家……告诉大家。”
只留下崔莺莺一个人掩面哭泣。
家里值钱的都被搬走了，葬礼是最好规模的。
崔莺莺看着已经贫困不堪的家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小姐！”碧荷快步向前，连忙扶着崔莺莺，“小姐身子骨这么弱，怎么站着吹风呢？”
崔莺莺任由碧荷扶着回屋，路过庭院，看着一池塘凋零的荷花，愣愣地道：“菡萏香销翠叶残……”
“小姐？”
崔莺莺两行泪缓缓流下，哭的无声无气。
“菡萏香销翠叶残……”
“我看姑娘你面堂发黑，家中可有人刚去？”算命人摸摸胡须皱眉道。
“是的。奴家相公前几日才离开。”崔莺莺支不住力地缓道：“还望先生救救奴家。”
“办法还是有的。”算命人挑眉，“一个小精怪罢了，只是……”
“只是什么，只要先生救了奴家，奴家砸锅卖铁也会好好报答先生的。”
算命人摸着胡须摇了摇头。
“只是一件小事罢了。”
“自那日先生帮奴家除了家中精怪，只道时候未到，并没有要什么报酬，奴家便浑浑噩噩过了几十年。”
“在奴家去的那日，先生又来了。”
“先生还是和那日无什区别。”崔莺莺躺在榻上虚弱地说，“只可惜，奴家这，怕是不行了。”
算命人摸着胡须：“姑娘不必担心，到了我收报酬的时候了。”
说罢，便施了法术。
“奴家只感觉时间突然暂停，身体浮了起来，便吓得晕了过去。”
“醒来以后就在这里了。”
贺琪玖若有所思。
“听说你能让姑娘出嫁？”
崔莺莺连连摆手：“不是这样的，奴家只是借用了那位姑娘的身体。”
“借用……身体？”
“是的。奴家附身到他人身上就能听见别人的心声，依照这点变化性格，奴家使她们相爱了。”
贺琪玖眼睛亮了亮，惊喜道：“那我可以吗？”
“谁都可以。”
“请姑娘说一下心慕的公子是什么样的吧。”
“是个才子，我见过最聪明最好看的了。”
四、
“贺琪玖”在铜镜前摆弄着自己的发髻。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镜子里传来女子的声音。
“没事的，姑娘放心。”“贺琪玖”轻声细语道，“再说了，姑娘手上可是还有奴家的命呢。”
“希望如此吧。”镜子里的贺琪玖喃喃道。
“贺琪玖”离开圆凳，缓步向外。
“小姐最近变了许多呢。”春和为贺琪玖梳起发髻，“贾公子也是来的愈发勤快了。”
“是、是吗？”贺琪玖有些不自然。
“那是当然。”春和捂嘴笑，“小姐出落得越加精致了，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脾气也变好了许多，一举一动间都楚楚动人。”
贺琪玖定眼看向铜镜中的自己，铜镜中的她眯眼微笑了一下。
她惊了一下，赶紧挥挥手，让春和下去。
“姑娘今日是要赴贾公子的约吗？”崔莺莺顶着一张贺琪玖一样的脸笑道。
“是的，还是要麻烦你了。”贺琪玖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原来自己笑起来是这样好看吗？
“不麻烦，多亏姑娘呢。”崔莺莺笑的越发灿烂。
见贺琪玖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忙笑着捂嘴：“多亏姑娘给了我能看见外面的机会啊。”
“不用不用。”贺琪玖这才打消了顾虑，“现在换么？”她问。
“全凭姑娘意愿。”
贺琪玖再次睁眼，自己已经是在镜子里了。
最近有些心慌。
她伸手摸了摸胸口，那里有一个玉石，按崔莺莺所说，只要捏碎了那块玉石，她们就能换回来。
可这一块玉石、真的有这么神奇吗？
五、
是真的。
贺琪玖又睁开眼。
面前的场景已经变成了池边小亭。
而她一心恋着的贾焆贾公子正在问她的意见。
“贺姑娘怎么看？”贾焆又叫了她一声。
“你说这 疏雨池塘见,微风襟袖知写的如何？”
“自是极好的。”贺琪玖愣愣地回道。
“那……”贾焆话还没出口就被打断了。
“抱歉贾公子，我身体好像不大舒服，先回去了。”说完也不理会贾焆，直直跑回了自己的闺房。
“啊，姑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贺琪玖一回来就坐在铜镜前，崔莺莺也如她所愿的在镜子里。
“姑娘刚才可是吓了奴家一跳，奴家可是眨个眼的功夫就回来了。”崔莺莺似是嗔怪道。
“我、我……”贺琪玖有些喘气，“我把玉石捏碎了，下次怎么换？”
崔莺莺笑道：“那又不是唯一的玉石。”
“那就好，那就好。”
贺琪玖像是缓过来了，大喘气道。
她却没注意到，崔莺莺表情的不自然。
六、
“今天的小姐实在是太美了。”春和为她妆点上最后的花钿，不由称赞道。
铜镜中的贺琪玖乌黑的头发已经被盘成发髻，顶着凤冠，插满了步摇。她黛眉轻皱，眉眼间透露的是妩媚，两眼眼尾似是勾人的紧，朱唇也比平时殷红。
俨然一副出嫁的模样。
贺琪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
“哎呀呀，新娘可不能在看了，在看就要错过吉时了。”喜娘急急忙忙地进来，为她盖上一方红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
也遮住了她微勾的唇。
“贺琪玖”就这么坐着轿子大大方方地离开了府邸。
“明天我就要出嫁了！”贺琪玖对着铜镜兴奋地说道。
崔莺莺笑意嫣嫣：“恭喜姑娘了。”
“嘿嘿，可不是多亏了你啊！”
“姑娘这话言重了。”崔莺莺又笑的甜了一点，“也多亏姑娘，奴家才能见见世面。”
“对哦。”贺琪玖又皱眉，“我要是离开了，你下次就出不来了。”
话说到伤心处，崔莺莺也叹了一口气：“是啊，奴家前几日还订了一个小糖人，本来今天就能收到的。”
似是觉得有些冒犯，她又赶紧道：“不过也没关系的，姑娘高兴就好。”
“这怎么行！”贺琪玖皱眉，“今日就请你在去玩一次吧。”
“可以吗？”崔莺莺不安的看着她。
“当然，毕竟你帮我这么多次，我怎么能不知恩图报？”
“奴家实在是谢谢姑娘了。”崔莺莺做了个礼。
“贺琪玖”坐在铜镜前，也不言语，就这么看着镜中的自己。
“你、你怎么不走啊？”贺琪玖有些心慌。
“走？走去哪里？”“贺琪玖”内里的崔莺莺笑道。
贺琪玖一下哑然了。
“去、去玩啊……”
“我还需要去哪玩？”崔莺莺似乎听到什么好听的笑话，笑得花枝乱颤。
笑完，眼神一转，直直对着镜中的自己：“从此以后，这具身体就是我的了。”
“我问你啊、”
“我还要去哪？”
在崔莺莺笑的时候，贺琪玖就知道不好了，她把那玉石放在手上，底气不足地威胁到：“你……你的命可是在我的手上！”
“哦？”崔莺莺垂下眼帘，把玩着指头，不在意的说，“你试试啊。”
贺琪玖用力捏碎了玉石，她原来以为的眩晕感一点都没有发生。
她震惊地看着崔莺莺：“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看到的那回事。”崔莺莺笑的恶劣，“这块玉石呢……只有单方面换的效果哦。”
“你你你……”贺琪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什么你？”崔莺莺歪头，“要不是看中这副身体，我才不会这么麻烦呢~”
“你从一开始就是骗我的？”
“诶~可别瞎说。”崔莺莺用丹寇点了点镜面，“我的身世可不是瞎说的。”
贺琪玖怒目而视。
“那可是别人的身世呢。”
“名字也不是我的哦。”
贺琪玖快被气的晕过去。
“不过你也不用伤心。”“崔莺莺”笑着，“我做了那么多，收点报酬怎么了？”
贺琪玖满是希冀地看着她。
“崔莺莺”又低头把玩指头：“只不过，一辈子而已。”说罢，笑出了声。
她没有在看在镜子里挣扎的贺琪玖，迈着小步走出了房间。
世人总是把自己放的太高。
真是，
笑话。
只要发点狠
一晚上码完不是事hhh
还有个番外
番外 镜
这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
那时候，世界空空荡荡的，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镜就诞生在那时候。
镜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就是白。
一望无际。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
她只知道在这个白色的世界游走。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
只是有一天，镜看见了一个方正的、铜色的东西。
那是她见到的第一样物品。
镜不知道那是什么，于是过去一探究竟。
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世界。
有颜色的。
镜被这景象惊呆了，一时间竟忘我的看了起来。
突然，有些嘈杂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
那也是她第一次看见人。
那是一位姑娘。
那姑娘对着她所呆着的地方坐了下来，她连忙躲了起来。
只听见铜器碰撞的声音，铃铃铛铛的，煞是好听。
镜被这声音吸引了，悄悄地抬起头。
隔着那方正的东西，她看见了姑娘的模样。
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明明平凡的很，可她就是觉得好看。
那姑娘正在梳头发。
各种颜色的钗子铺在桌子上，好看的紧，镜忍不住想去拿一个。
她也这么做了。
可镜的手一碰到镜子，脑子就晕乎乎的。
然后，等她一睁眼，她就离开了那白茫茫的地方。
她低头，发现自己有了身体。
还和刚才那位姑娘长得一模一样。
后来她知道这里是人间，那东西叫铜镜，没有身体的人叫妖精，妖精变成人叫附身。
镜觉得自己可能是镜的妖精。
“镜”这个名字也是她根据人们所说的自己取的。
因为在她附身之后，她发现自己可以随时脱离，回到那铜镜中。
那铜镜后也再也不是白茫茫的了，到处都是镜子。
镜高兴极了，一个劲的来回穿梭。
后来她实在累极了，就在一个镜子后面待着。
正巧，那镜后面是一位正在学习的小孩。
镜就附身在小孩身上和他一起学会了人类的语言。
也学会了人类的为人处世。
镜在又一次附身后被道士抓住了。
那道士直接把她振回镜中。
但见她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只是言语上警告了下便走了。
可镜是第一次被抓住，她只是表示不屑，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
她就这么乐此不疲的附身。
终于有一次，被另一个道士抓住了。
那道士可不管她如何如何，就是直接把她丢在镜中，上了封条，念了法咒。
镜就这么被封印了好久。
直到有一天，封条被揭开了。
镜中的是一位妙龄少女，镜动心了，可她也是吃了教训的。
她开始学会引诱，引诱别人在意愿中让自己附身。
道士也拿她没有办法，毕竟那又不是强制的。
慢慢的，她又不满足了，她开始渴望爱情。
最开始的恋爱是贫困少女和富家子弟。
后来是宫中可望不可求的爱慕。
再后面是书生和小姐。
……
镜也越来越成熟。
胃口也越来越大。
这个叫贺琪玖的女子是她看上的不知多少个了。
像往常一样，编造一个别人的身世，那些姑娘就傻乎乎的信了。
最后像个圣母一样，同情她，可怜她。
傻瓜，
她一直想要的只是她们的那副皮囊。
可是心中也总有一块空缺。
镜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这次，她又在寻找新的猎物了。
听说新世界的镜子是透明的，人也是更好看的。
真期待啊。
在画在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