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照远的心脏开始鼓噪,像是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都逆流回心脏。
他刚才没感觉到自己有摸到什么,簇拥在一起的层叠的发也将痕迹遮盖。
但疼痛像是共感似的,因祝岚行的瑟缩和回避,突然传递到他的身上。
很疼,疼得手指都在抖。
还有......愤怒。
薄薄的纸透着胶水的底,将一张本该平整的纸弄得崎岖凹凸,教室的光在上边晦涩地流淌,晦涩一如祝岚行藏着的秘密。
愤怒在这一刻如同火焰席卷,熊熊燃烧着藏在底下的委屈。
长长的走廊悬着玻璃平顶,只有一轮残月的黑夜里,玻璃顶沉闷压下来,如同笼罩在祝岚行脸上的沉沉阴影。
“等你干什么?我不是来找你的。”鹿照远嘴硬。
“但我在等你。”祝岚行声音轻飘飘的,却精确地穿透雨幕,落在鹿照远心口,“我等到了。”
透明的伞截断了自天降落的雨水,鹿照远举在头顶的手被祝岚行拉下,握住。
冬天垂钓的人少,偌大的水库一眼望去,只有森寒似冰的水面和密密匝匝的弯曲枝桠,天地像是罩了层灰布,看哪儿,都是萧瑟的灰雾。
鱼线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噗通落入水面,溅出两圈涟漪,如同正泛在祝岚行心头的波澜。
一张一合的眨眼之间,眼里的最后一点亮光如同风里的烛火一样湮灭无踪。
他在黑暗中等待着,他听见鹿照远踏入隔间的脚步声,也听见鹿照远背脊猛地撞上隔间板的碰撞声,像一道压抑至极的尖叫。
白色浴袍刚被套了一个袖子,大半的背脊还裸露在外,宽肩窄腰中,那条横过整块背脊的骨头,像道绷直了的修俊弓身,蕴藉着估测不出的惊人力量。
熟悉的轮廓褪去了仅余的圆润,每一道弧度都变得更加纤长,纤长着,沉默着,如同潜藏在冰面下粼粼细闪的静水,因终年不见阳光,而阴郁、寒凉,还有......
还有性 感。
一直漆黑的视线仿佛出现一道身影。
祝岚行合上眼,用记忆描摹鹿照远的眉眼轮廓,思维的笔触很浅,哪怕琢磨许多,描出的模样也不尽如人意,祝岚行这时无比期待光明。
但不是期待光明的世界。
他期待光照在鹿照远脸上模样,更想看他飞扬眉梢,意气满身。
在身旁的热源滞了片刻,忽而张开,将他笼罩在内,神经的末梢被热量烫得跳动起来,连带着他的心脏也跟着倏忽动弹两下。
高小默最近过得很好。
虽然他远离了自己的家,告别了屋里那张两米大床,满柜子的进口零食限量手办,连接着电脑插满游戏卡的掌机,就连上下学的路程都比往常要更多一倍时间......
但愉快还是浸透他生活的方方面面,让他每天神清气爽。
视线还是一片漆黑。
但漆黑中亮起一道荧荧的光,些微的光芒像箭一样射透漆黑的网,在眼球上留下些许光斑,但是更快的,黑幕再度沉重压下来。
他眉头越皱越紧,脸色阴郁得像是挂了一层又一层的霜,这些霜还都把锋锐的边角给支棱了出来,光光扫上一眼,就一阵心惊肉紧。
注意力一偏转,他立刻感受到鹿照远鲜活的心跳隔着胸膛,怦怦撞在掌心,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年轻,愣头愣脑横冲直撞,非要直撞到他身体里,才愿意罢休。
祝岚行手掌不觉虚拢起来,作势要捧住这颗心。
可心脏也不能从鹿照远胸膛里跳到他的掌心。
祝岚行转向办公室内。
办公室的门半遮半掩,从那张开的一道缝隙里,可以看见鹿照远背影。
连个背影,都得支棱出些不羁的棱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