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颗泪珠挂在她鸟羽般的睫毛上，我这才醒悟为什么她的眼睛看起来那样水波荡漾而明亮。

她站在飘窗上双臂平伸，激烈的夏风冲撞开她的裙摆和长发，她穿着少女系的拖鞋，双腿紧紧靠在一起，用全身迎接夏日的滔天波澜。半透明的纱帘在飘窗上舞蹈。半透明的。

你需真知灼见，度此暂生……

盛夏的狂风渐渐止息，于是顾桃也渐渐在日光中静止成一尊雕塑。蝉鸣又聒噪起来，和着金色一起冲进玻璃，倾泻在少女身上。

    “有啊，有好多，”她会露出说不清是捉弄人还是俏皮的笑容，“比如在秋天空无一人的漆黑夜晚躺在落叶大道的正中央，风从身侧贴着沥青地面滑过，金色的银杏叶漫天飞舞，飞蛾扑火般涌向我。”

    ——直至把我埋葬。

    她终于纵身一跃，化作五光十色的白鸽，融入山河草木、天光瀑布。

    羽翼笼罩的阴影之下，天空愈加美丽。

许澜光《记忆》

    它已经只剩一个承载记忆的躯壳，而难以再具备可读性了。

但是总有一些记忆在支撑你走过一段路后就得被扔掉，你不能永远扛着所有穿破的鞋子行走。

毕竟这里除了一张长凳、一面豁了口的围墙和不到五平米的一方空地之外别无他物。逃课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一时兴起，我只带了空白的笔记本和一支签字笔，呆坐在满是灰尘和青苔的石椅上。

方落座不到半分钟，有草叶的沙沙声响起来了。日光被打碎。

只记得他的眼神很干净，没有飘闪的轻浮或写了太多东西的沉着。

 他先将右脚固定在墙上翠绿坚韧的爬藤植物中，一使劲，双手在那道豁口两旁一撑，又借着惯性让左脚不偏不倚蹬在豁口上，借力一点就腾空而起，随即消失在学校的围墙后边了。如此一气呵成，不知是用多少个午后堆积出的熟能生巧。

自由这东西，大概也就是越过围墙时空中高高扬起的衣角罢了。

    处分单和办公室座谈会在夏日透明的阳光下愈来愈黯淡，以至于像动画片里的邪恶反派一样被刺目的白光撕裂成残影。

    我如法炮制，攀上碧色的枝条，纵身一跃。

绕开浮出地面的树根、突出墙面的砖头，奔跑在蔚蓝与金色交织的夏日穹顶之下，像是逃出人群的查理和阿尔吉侬。

金色灼目的日光与树叶融为一体，澄澈的蔚蓝色中只剩下错综复杂的枝条，坚硬而执着，像一首诗。

巨大的橘红色的落日正从这里飞往杳不可知的大地彼端。

我们离开时又穿梭在那片迷宫似的白桦林中。走在那地方你会觉得自己很渺小——白桦林向来有一种天然的野性，洁白又倔强，只有像那天一样的蔚蓝色的天空才能征服它们。

我擦完书架后想，也许有些记忆中的事情也并未美丽到何种程度，只是只经历过一次的人会在脑海里不断给它添砖加瓦，直至再没有现实能超越。

    有的人希望把那些日子同每一个平凡无奇的一天一起忘却在身后，卸下沉重的负担，永远轻松上阵、目视前方。

    有的人甘愿一生怀着肃穆和广阔无比的敬意铭记一个夏日，一个少年和一方蔚蓝色。但将他们放在远方，籍此大步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