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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男子立于雪中，微微喘|息着，身形却依然挺立。

身后金色羽翼收起，化为粉尘消逝。

抬脚向山下走去，寒风将积雪吹实，踩上去簌簌作响。

胸前衣间站出半个黑色脑袋，又被他按了回去。

“小姑娘，别看，脏。”

满地的残|肢堆积，血几乎染红了整个山头。

“怎会有如此多妖物……结界要撑不住了吗。”

驾云而行，白色云气翻涌，黑衣飘然，长发用素白玉簪束起，与墨衣几乎融为一体。

胸前的黑色脑袋再次站了出来，这次他没有阻止，抬手轻轻抚摸， 终不忘按下那对挺|立的猫耳。

猫科动物敏|感的耳朵突然被触摸，她不满的轻哼，却又发现自己很迷恋他细长手指滑过皮毛的感觉，于是又主动把头向他的手掌蹭了蹭。

他的嘴角扬起一个慈爱的笑容。

就是那种感慨自家女儿终于懂事，知道和自己亲近的慈母笑容。

“参见西鸾仙君!”

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抬头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南天门。

怀中的黑猫却被这声喝叫吓了一跳,发出一声细长的猫叫。

守卫一惊，这才看清藏于西鸾黑衣中的黑猫。

原来西鸾仙君刚刚不是自己一个人低头傻啊。

……

守卫回想起那个慈母般的笑容，又想起那个传说。背后实然冒出冷汗。

不会吧……不是真的吧……

“西鸾仙君，敢问这猫……”

“宠物。”

“但最近仙界不甚太平，一切外来人员都禁止入内。”

“我的猫，我说了算。出了事找我便是。”

说罢已走进南天门，只留守卫一人站在原地。

“瞅瞅这护犊子的语气，看来这传说是真的了，只是……会是谁呢?”

这边西鸾已回了自己院中，门前两柱之间的“西院”二字苍劲有力,是天界容恬仙君所写。

走进院中，黑猫再也忍不住，钻出衣服，在地面上欢快的转了一圈，张开小嘴去咬那花花草草，而一口稚嫩的乳牙却伤不了那草叶半分。

西鸾于院中负手而立,嘴角微扬，看那欢快的黑猫，道:“我赐沈孑书一名于你，从今日起我便是你的主人，指导你一心问善，造福苍生。”

眉头忽然微皱:“若你涂炭生灵,我定亲手了结你!”

不知怎了，竟有一刻失神，再待他回过神，沈子书端坐在他面前，身边是一朵开的正盛的白玉兰。

黑色的尾巴骄傲的竖起，已准备好被夸奖。

施法使白玉兰浮起，伸出长指去触摸，花瓣温润指如玉。

却想起院中那棵白玉兰一年前就已经枯死,抬头望去却是绿叶团簇。

轻轻叹气，指中的花化为光点散开，沈孑书的注意被吸引住，又欢快的转身去追逐。

“西鸾仙君下了一枚蛋，孵出了一只黑猫。”
当这个流言传到沈孑书耳朵里时，已经成了这个样子。
案上的黑色大猫慵懒的爬起，扫了一眼门外两个说闲话的仙婢，身形一闪却成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斜坐在桌子上，两条纤白小腿垂下，在黑色纱质长裙中若隐若现，圆润的脚趾微微蜷缩着。
她还在思索那句流言，下蛋？她从蛋里孵出来的？而且偏偏下蛋这个动作的主语，是她的主人——西鸾。虽已知西鸾是一只充满神话色彩的『神鸟』，但是，雄鸟会下蛋吗？
“阿孑。”
转头，西鸾正站在她身后，眉眼间尽是倦意。
跳下案几，走到西鸾身边，抬手轻压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冰凉手指轻压太阳穴，是说不出的舒适。
沈孑书不知道西鸾在干什么，只知道他整日整夜的待在藏书阁。
她不愿过多涉问西鸾的生活，他若是愿意，自然会和自己说。

在藏书阁一连找了这么多天都没有什么发现，可封印妖气结界的裂缝却越来越大。
西鸾不禁有些烦躁，眉头微皱，又是一阵头痛。
再睁开眼，看着那个蹦跳着去泡茶的欢快身影。最开始沈孑书一天一岁的生长速度确实让他惊讶，知道后来才回复了正常速度。
前几天还是在怀里撒娇的孩子，现在已出落成少女。
眼眸如星眉似带，确实有西施之貌，可每天都光着小脚跑来跑去，上树抓蝉，下水捕鱼。不过多数时间是变成一只黑色大猫在房顶晒太阳。
西鸾甚至觉得自己不是收养了一只猫，而是养了个调皮却又暖心的孩子。
又想起那个已经传到离谱的流言，微微笑了一下。
“主人在笑什么？”
沈孑书已经走到他的面前，把一杯龙井端到他面前。
“没什么，南天和故里来了，你去找他们吧。”

此刻，南天和故里正坐在院中石亭里低声讨论着什么。
“仙界最近还真是愈发不太平了。”
“这世道，怕是要变了。”南天奏出最后一个音节，轻轻接上一句。
故里轻笑，却是看不出什么情绪。
“再来一首《桑间》如何？”
不等故里回答，南天的手已经抚上琴弦弹奏。
沈孑书轻声走到两人身边坐下，静听南天的琴声。
南天的琴技在仙界绝对能排上第一，人虽有成就，却毫不自负，哪怕是哪个小仙侍想听，他也会兴致勃勃的弹上一段。
一曲终了，南天起身抱起沈孑书。她顺势化成黑猫，伏在南天肩头，伸出爪子去抓他耳边碎发。
一双冰凉的手突然把她抱起来，搂在怀中抚摸。

冰凉的手指拂过皮毛，吸取这体内的热量，却是说不出的舒服，似海浪般拂过身躯，浸透每个毛孔。
粉嫩的小舌头舔过衣服面料，开口:“是北海的鲛纱吗？”
背上的动作一滞，故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北海的鲛纱哪有这么顺，这是西海产的烟鲛绫。你若是喜欢，我明日给你裁一条裙子。”
又是一阵琴声传来，琴声很轻，仔细去听时又觉得不太真切，像一束烟轻轻飘散，待伸手去抓时又什么都碰不到。
“是师父在弹琴吧。”南天挨着故里坐下，伸手去挠沈孑书的下巴，“师父最近怎么样。”
“主人啊，他最近一直在藏书阁，好像很累……你们放心，我没有给他添麻烦，是他那天在雪地里把我救出来，我会报恩的。”

“你来啦。”
西鸾仍低头奏琴，长指划过琴弦，乐声便如清泉般从指尖倾泻而出。
起始乐声极为和缓，似一渠清泉从山涧中流出，手腕一抖，音调急转直上，似百鸟晨啼，如飞龙穿云。
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每个音调都从中爆发出来，终于，曲终，音绕梁。
“好些年没听你这么尽兴的弹琴了，可惜，还差了点。”
男人轻笑，身形隐在黑影之中，倒是什么也看不清。
“你不会只是为了听我弹琴而来的吧。”
似是意犹未尽，西鸾的手仍放在弦上，随手弹出几个音节。
“上神们要召开仙会了。”
“就为这个？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从来不参加的。”
“这次可不一样，你是主角。前些日子结界破碎，你可是当事人。”
“怎么，上神们怀疑是我破坏了结界？”西鸾轻笑。
“那到不至于……”
“我知道了，请回吧。”
“这就赶我走？”
“为了我的安全，你还是离我远点比较好。”
“对了，我对你那只猫挺感兴趣，带出来我看看？”
“和南天故里在一起呢。”
“那下次带来我府上。”

等到沈孑书回来的时候，西鸾已经离开了。
“我去参加上神大会，离家几回。”
上神大会，是仙界规模最大的大会，由当任上神举行，主要目的是商讨仙界发展。可也不乏些因为太为冷清，才把各地仙人集聚起来聚会饮酒。
无论是那种类型的聚集，西鸾都很少参加，上一次参加还是两百年前叶祁和夏籽熙两位上神刚刚上位之时。
西鸾回过神，“灵犀阁”二字已清晰可见，身边不时有几个仙人飞过，都停下来向他行礼。
进入阁中，香炉紫气，仙乐盈耳，可惜气氛似有些凝重——结界破裂，怎能让人不急？
乐曲忽停，一青衣女子飞下，落在西鸾面前。
“静音仙子。”
静音微微屈膝行礼，开口道：“西鸾仙君可否赏面与我同曲？”
说着，手掌一翻，一根白玉笛现于掌中。
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我早已不接触乐器了，若不嫌弃，让我的门下弟子南天与你奏曲。”
静音垂眸不语，收回玉笛。
“南天仙使可是乐曲天才，只怕我配不上西鸾，我已好些年未听你奏曲了，你……”
轻咬红唇，转身回去弹奏。琴声却多了些不明的感情。

西鸾在上位坐下，身旁的容恬冲他挑了挑眉，开口轻言：“你最终还是来了啊。”
见西鸾不理会自己，眉头微皱，又开口道：“这六界之中，也只有你和阎王喜穿黑色了。”
“白衣若沾了污点，岂不是更易被人发现。”西鸾不再理会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扫视群仙。
认识的，不认识的，面熟的，易主的。一张张脸在他面前闪过，西鸾低下头，轻揉着隐隐发痛的太阳穴。
“西鸾仙君？西鸾仙君！”
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又失了神，而众人正看向自己，尊位上的两位上神也看着自己。
“所以西鸾仙君是否看到结界中的妖气外逃。”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抬头看去，叶祁正盯着自己。
“未曾。”
下面的仙人开始窃窃私语。
“也不知道西鸾仙君所说，是真还是假。”
一红衣女子站起，红唇开合，声音极妖媚动人。
“红袖仙子，你这话什么意思！西鸾仙君得知妖物现世后，独身前往险境，拯救苍生百姓。”
“酒馆仙使，您这话就不对了吧。”红袖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就是因为孤身前去，所以才没有人能证明他所言是真是假……”

“够了。”
一直一言不发的夏籽熙突然开口，头上凤簪因为她的动作而轻摇。不去理会红袖和酒馆二人，转身看向西鸾。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之前处理妖物时受伤了吗。”
金制护甲轻轻敲击桌子，在安静的大殿中愈显清脆。
“近日在寻找重新封印结界的方法，却一直毫无头绪，有些劳神罢了。”
“那也不必勉强，若身体不适便回去吧。”
“小神告退。”
西鸾起身离开，经过酒馆身边时，一道密语传入耳中。
“你刚刚撒谎了吧。”
脚步未停，人依旧。那有力的黑色身影穿过斑斓的人群，向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