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致亲爱的扣伊姑娘,
好久不见。
我和爷爷将到远方去。多远?我们暂时还不知道。要回归雪花儿漫天舞的冰冷世界,在夏天到来之前找到一座由冰霜封冻的森林,然后在那里与霜下的绿木一同长眠。路途很长,但你无需担心,因为一切必将安然无恙。
希望扣伊、以及布朗夫人与先生都安好。
你的朋友,
莱瑞.霜’
-
是用蓝色墨水写上的几行字。
字迹工整,却极其地淡。笔者看似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不慌不忙地结束了它。
而且与其当它是封信,不如说那是张纸条,可它又确实被好好地装在一只信封里。
克罗伊.布朗叹了口气,将皱巴巴的信纸抚平。
“...他又再再再一次把我的名字拼错了。”
她无奈地摇摇头。
忘了?不,对方应该从一开始就没记清过。
莱瑞.霜,那个时而呆愣愣,常一副茫然模样的高个儿同龄人,总是记不住旁人的名字。
平日里不是在后院里翻土就是蹲在前院烧水。很奇怪,烧水的时候他总是里煤炉远远的,至少有两米远。
“大概尤其怕火吧?”
“可何必那么怕?”
每当克罗伊背上书包出门时也不见莱瑞去上学。若人不在,那一定是跟着爷爷去森林里拾柴火了。
-
去年隆冬季节,莱瑞和他的爷爷一起搬到了斯诺普镇,住在布朗一家隔壁木板嘎吱作响的空房子里。
当天莱瑞端着一棵挂上了彩灯装饰的雪松盆栽到访,按响了布朗家的门铃。
门开了,是克洛伊。当她发现门口站着的是个完全的陌生人时一惊。
莱瑞顿了顿,接着若无其事地开口道:“这里是弗偌斯特。初到乍来,为您们准备了见面礼,请收。爷爷与我来年就离开,希望这段时间里大家能融洽相处。”
“谢谢。”见对方原来是新邻居,克洛伊释然地笑了,“若有什么不清楚的请尽管来问,我们会尽能力帮忙的。”
莱瑞放下盆栽,在点过头后匆匆离去。
2.
第二封信在半个月后到来。
那日扣伊正扛着铲子出门清除门口的土与雪水。
她再次从信箱中搜出了一封信。信封上一片空白,边沿被鸟喙啄出了一只浅浅的坑印。
信中说,
“致扣伊,
是我。打扰了,近日如何?
在晴朗的上午写下这些想要倾诉的话,冻僵的小溪旁适宜人沉思。我们现在借住在一间炼铁工作坊里,但通常我只有到了晚上才愿意进去。白天的时候那间铺子里总是燃着火...实在太可怕了。作为交换,我们送给铁匠与他的夫人一些药材,若有需要也帮忙搬运打磨好的铜与铁。爷爷今天独自上山采药去了,货铺里暂时也没什么活儿需要我帮忙,于是就趁休息时给你写了几段话。
初春的气候稍微暖和了些。对你们来说,温暖的天气会比较舒服吧?”
此处衔接上了一张新纸片,并且被小小地标注上了这么一段话:
“以下段落起笔于数十天之后。”
“不久后,我们离开小镇再次上路。一路上无论是树还是土地,都冒出了嫩绿的新芽。爷爷边走边教我辨识路边上的草本植物与花类,从中我学到了不少非常有用的东西。那些植物有的能起到良好的疗愈作用,日后想必会派上用场,我会牢牢记住的。然后,你看。这里是一种干草。据爷爷所说,受伤的时候敷在伤口上能为其消炎。”页脚躺着一株松褐色的小草,用一只回形针固定住。
“但此刻我们所处在的森林里没有雪,也无冰下成荫的绿树。依旧,我希望能在夏天到来前找到它。
最后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下周就是年级测试了吧?祝你好运。
你的朋友,
莱瑞.霜”
克洛伊读完了,隐隐担忧。
3.
莱瑞曾对她说,她是自己结交的第一个朋友。
“非常奇怪,我不常与人说话。但你大概是个例外。”
于是,是如何认识莱瑞.霜的?他们正式地说上话约是那次。
某个阴冷的下午,克洛伊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沿着冰湖走。
远远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在湖侧边走边抬头看天,结果一脚没踏稳,险些落水。
克洛伊见他单脚摇摇晃晃地站了一会儿,终还是‘扑通’一声掉水里了。克洛连忙赶上前去将他拖上水面。她拍拍防寒裤上的冰屑,倒吸一口凉气。刚才她差点儿也失去了重心,真危险。另一人这回则好好地站在湖边,挠了挠头,在围巾后呵出几朵雪花。雪花迅速融入了周边的寒气之中。
雪花?
不是看花眼了吧。
她认出了对方,是那位邻居。刚刚还掉在冰湖里,怎么起来甩甩头就完好无事?
“弗偌斯特同学,你不冷吗?”
起初克洛伊还将他称作'弗偌斯特',但稍后她发现了一件令人无比震惊的事情。
“多冷我都不怕,但落进水里太久的话会成问题的。所以,谢谢你救了我。”
“不必。但是这么冷都不怕未免也...太神奇了?”
听完克洛伊的话后他沉默了一阵子。
莱瑞.弗偌斯特是个雪人,科勒.弗偌斯特老先生同样是。
“于是,莱瑞.霜。字面意思。之所以能自由活动是因为我们拥有心。”
'雪人'的心脏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冰块。
他说,与爷爷来到这只是为了搜寻一座森林。只要他们找到了古老传说中'冰封的永春之森',就能在那里安全并且长久地居住下去。那座森林至今未寻到,但他冷静地表示:“...我们沿着这张地图,找遍了多处严寒地带,剩下的只有这儿附近了。”
4.
门口躺着一只冻昏了的白鸽,羽毛上沾了泥水。它的脚上用绵绳松松系着一小张被卷起的纸。
克洛伊蹲下去轻轻将食指搭在鸽子的羽毛上,数它是否还有呼吸。
“有。”便捧着鸽子回到屋子里。
“它是活的,只不过似乎因太冷而晕过去了。”
经过布朗夫人的一番照料,白鸽的体温逐渐回升,半天后醒了过来,能活动了。
“咕咕咕,咕。”
它卷卷脖子,安静地缩在暖垫上歇息。
昏昏欲睡的样子,在克洛伊经过时却忽地惊醒。
它啄啄脚,说:“咕,咕咕。”
克洛伊停下来看看,发现了在它脚上绑着的东西,小心地将其解下。
纸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致扣伊,近来如何?’
字迹仍旧淡淡的,很端正,同时却又沉重如铅。
‘这绝对是最后几段话,我发誓,因为纸条仅剩这么一张了。爷爷不愿听我多说,就决定把想说的都写在这里,谢谢你的耐心。
春天正式到了。这段时间天气阴晴不定,一会儿太阳一会儿雨。不止这样,昼与夜时温度相差还极大,挺不方便的。这时候请千万注意休息以及在合适的时候加些衣服,否则会容易伤风的吧?请多保重。
冰下的绿树,我远远看见了。我们现在在一座雪山的冰窟里。爷爷说今晚暴风雪要来了,帕蒂熬不过。我只好放走它,顺便请它捎了这封信给你。
拥有志同道合的伙伴,美好得难以言说,能为这颗心带去一股股明朗纯净的能量。
可一旦离开了就觉得格外...苍白。心薄而苍白,一揉即碎。
找到了目的地,失去唯一一个朋友。
何时才能再与你说话?
再见,克洛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