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这个,照这些标准,都无可挑剔,特别是眉目辗转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一点流光闪烁,分外勾人。
气质冷暖之间,脾气乖、戾相接,皮是服帖的,骨头却硬得很,见面到现在,愣是没跪。
神情半真半假,说话虚虚实实,乍看冷艳孤高,实际放荡恣意,上得了台面,也下得了床榻。
谢珉立在门边,半身在屋内明亮烛火里,半身在一片蝉鸣昏暗中。
谢珉笑了起来。他眼梢上扬,眼尾狭长,眼间距窄,平时还不觉得,一笑起来,都是坦荡的心机,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死掉的鸡鸭,只会恨屠宰者,不会恨真正吃他们的。”
第十八章
许温柔《玫瑰白马》1-22章
甲子河西南方向二百公里,穿过裕城的高楼林立和霓虹闪烁,游过不见首尾的星海银河,向繁华至深处一转——花街柳巷的夏夜春色无边,“水晶宫”里的灯火十里辉煌,吸引着红男绿女目不暇接,让苦闷无聊的长夜豁然开朗。
午夜将至,水晶宫首屈一指的豪华包厢里一片黑咕隆咚,镭射灯转得人眼花缭乱,音乐声震耳欲聋。所有姹紫嫣红在你推我搡中芳菲残褪,衣冠楚楚在觥筹交错间寸寸宽解。
也许他还是许淮书的初恋,否则许淮书不会彤霞上脸,一朵又一朵,既遮掩不及,又绵延不绝。不会不问从哪来、到哪去,就陪他无穷无尽地游荡,不会在书声琅琅中被拉着大摇大摆地走出校门,不会在远远看到同系辅导员时和他一起钻过公告栏,再穿过花坛后落满月季花瓣的小道。
所有不期而遇和心有灵犀因另一个人的处处回避变得像断了线的风筝,从某天起,销声匿迹。
这条路本就有许多人跨进跨出,淋漓尽致地反复无常,还有些人站在别的路上看着这边,跃跃欲试又矜持清高。他一直以为许淮书是简单又透明的小动物,会发出荧荧可爱的微光,美丽又芳香,因此更不敢细想,不忍揣摩许淮书急转的心思。
拨开冷嘲热讽,在屈指可数的几句话里挑挑拣拣,他竟然慢慢品出了一点情义的味道,像是意外发现许淮书把过去的岁月也收藏进了一个无名的铁盒。
年长日久,它或许锈迹斑斑,或许模样早被时代淘汰,遗忘在一角甚少有人翻动,可总归是没丢。
毕竟有这样一个男朋友,确实很难不在每一个星光璀璨的天穹下、每一个小雨连绵的飘窗前想念他。
不要等待,也不要期盼。
人若有余力和好奇心,可以饲养一只不通人言的冷血动物,至少能欣赏它身上奇异的花纹,而一旦牵挂唐晏云,什么都得不到。
许淮书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也没静到心如止水的程度,毕竟他不是色即是空的得道高僧。被唐晏云一撞,必然有许多或哀怨或兴奋的东西在他心底兴风作浪,但他总不能没完没了地沉沦于过去,尤其是当另一个人翻篇就忘的时候。哪怕只是为了离开原点,他也得凑合做出平静的模样。
他被那淡淡的一眼扫得心尖儿突突,上前大献殷勤,却竟然碰了壁,越想越坐立难安。虽然许淮书与时光同行而来的这一路不断顺手牵羊,眉梢眼角沾了沉静的雪、浸了皎洁的月,可他一举手一投足,还是带着曾经吹过他们校园的晚风的味道。
少年水灵的指尖划过了他的皮肤。
描了他的眉骨,唐晏云满溢的笑容渐渐淡去,又在他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遗憾地呼了口气,
无论那只手滑到哪里,许淮书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他指尖跳动,而这跳动的频率和心脏又不甚相同,仿佛他的四肢百骸皆具有了思想意识,成为了一个个新的生命体。它们各自为战,之后又一一束手就擒。
秋风渐起,梧桐叶落,裕城工大被装点得如同童话之境。
许淮书置身其中,开始想念那天下午耀眼的少年,想念他温柔的告白。
唐晏云不是食人的花草,他是人间的天使,是白衣轻衫的精灵,他美丽的身影打破了性别的限制,是水中的纳喀索斯。
他将至未至的吻在许淮书的梦里一次又一次落了下来,或轻轻柔柔,或激烈任性,伴随着喃喃细语,让人对夜晚期待不已。
从小到大的这一路,每个人都经历过不计其数个昏昏欲睡的下午,不可能每个都过得意义重大。它们在一次次辞旧迎新中逐渐模糊不清,大部分留在了岁月里,只有很少、很少的一些被装进行囊带好,一并前行。